我在河大读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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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月: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的梦
2020年04月19日 21:16 作者:张明月 返回列表

我与文学院的缘分是自己争取来的。2014年,我入河南大学另一学院学习某理科专业,这大概是命运的捉弄。我自小不擅计算,对于语文、历史却有着极大的兴趣,长于想象,醉心文字。为了能够在热爱的领域发展,我与“高数”、“概率论”们“斗争”一年,以优异成绩获得转专业的资格,于大二伊始转入文学院学习汉语言文学专业。

记得我去文学院面试时,其中一个问题是:“你读过印象最深刻的一本书是什么?”当时我的脑海里最初闪过的是儿时读过的——路遥的《人生》。当时虽不能深入理解小说内核,但其广阔的视界、浓郁的情感,确实令我记忆犹新。面试老师与我就《人生》展开简要探讨,小说带给我的阅读体验霎时间穿越时空,再一次萦绕在我的心头。走出文学院大门时,我顿感:“这就是我钟爱的文学,这就是文学的力量。”

命运齿轮转动之下,本科毕业后,2019年我再次走进文院大门,并将在这里度过两年硕士生涯。于文院的这几年时光,正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那意气里有冥思、有师友、有书香,有日渐强大的自己。它们组成了不同镜头,以蒙太奇的手法缀连而成一部《我在河大读中文》的电影,成为我念兹在兹的珍贵记忆。

一、我的“地坛”:铁塔湖畔

文学院坐落于明伦校区铁塔湖的正南方向,与湖畔仅隔一条林荫路。文院学子凡上课或开会,总要经过铁塔湖,感受它带来的阵阵凉爽和片刻静谧。夏秋,你能看见许多“钓鱼人”静默坐于岸上;冬春,你会发现几位“游泳健儿”徜徉于湖水中央。你不由自主就被铁塔湖畔吸引,失意时、迷茫时,论文陷入“瓶颈”时,想念家乡的味道时,你都会走近它。

于我,铁塔湖畔就是这样一个“地坛”似的地方。我坐在石凳上审视自己、放空灵魂之际,时常联想起史铁生和他的“地坛”。他在地坛里观察草木、治疗疼痛、怀念母亲,甚至思索宇宙与人生,在这片小天地里获得心灵无边的自由。铁塔湖畔的我,好似能与地坛里的史老形成交感,我追随于他,不忘在浮生里偷闲,于繁华中沉思。

犹记大二某日,我与朋友散步于铁塔湖畔。那时我们雄心壮志,高谈阔论;我们相信努力,相信凭借冲劲,定能闯出个光明的未来。考研复试结束后,我不自觉地来到铁塔湖。彼时,考研、工作、情感、抉择、自我价值等多个问题交织着向我袭来。我呆坐着,深刻认识到自身的不足及现实的艰难。从那刻起,我决心更加扎实阅读,脚踏实地,切实提升自己。时光荏苒,研一某天,由于下午要去教研室讨论项目,我与编辑部伙伴趁着中午在湖边略坐了一会儿。此时心境自然又是不同,我已不自信过头,不悲春伤秋,而是活在当下,踏实做事,坚持思考。未来固然不可掌控,但我已做好准备。那天的风很大,吹乱了我们的头发,但每个人都迎风含笑。

我想,人人都需要自己的“地坛”;人人都需要如“铁塔湖畔”似的“地坛”。

二、我的“灯塔”:文院先生

文院老师们似乎都有种特别的气场,通文达艺、文质彬彬。他们是我辈求学路上的“火炬”,是人生之海的“灯塔”,带领我们,从“朦胧诗派”到“黑色幽默”,从“音韵、训诂”到“方言、语法”,从“文以载道”到“象征主义文论”……古今中外,任我驰骋!

田锐生老师教授的台港文学(主要是台湾文学)对我影响很深。一个学期里,我从对台港文学完全不了解,到对台湾作家、台湾小说、诗歌产生浓厚兴趣,极大地拓宽了自身文学视界。田老师的授课方式自成一格。他没有指定的教学书目,课堂上仅以文学本体魅力和自身学识、口才就能吸引学生。他以漫谈式的方法向我们勾勒了台湾文学六十年发展变迁,以专题的形式,带领学生走近那些与内陆不甚相同的作家、小说视野、文学文化风格。老师总能抓住作家、作品最内核、最具个性的特质传达给学生,并不时迸出几句或幽默或耐人寻味的话语,令人回味、深思。这门课无需考试,我的笔记却累积了厚厚一本。赖和、白先勇、纪弦、痖弦……我记得他们的名字,和那个陌生又奇幻的文学世界。

读本科时,我就修过许卫东老师的“现代汉语”课程。那时我经常撞见他骑一辆自行车,风风火火地穿梭于校园;如今在缘分的驱使下,我成为了许老师的“弟子”。我的导师在学生中颇有人气。这大概是由于那半长的发型和不拘小节的性格,使得他像一位不羁的艺术家。然而我真正做了“弟子”后才明白,“艺术家”是表象,或者说是一种生活态度,认真、严谨才是其内在特质。我某次作完一篇文章,将内容、结构,甚至标点多次检查,几经修改,才发给老师看。不久老师就回复并指出了一处明显缺陷。我修改后再次发给他,并激动地期望赞赏。第二天早上老师将稿子发了过来。在原稿上,他逐句逐段地将有问题的地方用红色标注出来,并写上了修改建议,包括字体格式的规范等。我当即认识到,老师是在以最严格的学术标准要求我,此后我当更加认真地对待学业,不放过一处细节。生活中潇洒自然,学术上精益求精,许老师给我上了最生动的一节课。

杨亮老师是学科教学(语文)专业的负责人,对于全系六十三人来说,他是“大家长”一般的存在。繁重的科研、教学压力之外,他还密切关注每一位同学在研究生学习期间的成长。本周轮到谁进行“同课异构”?编辑部怎样进行公众号建设?每一小组读哪一期刊,进度如何?小组内部应开展什么样的学术交流活动?“案例库”撰写情况如何……杨老师总是有操不完的心,但永远精力充沛地出现在同学们面前。他带领我们创建并发展本专业“微信公众号”,并逐步使其成为学生向外展现自我的平台。学长学姐实习时,院领导和老师共同为他们联系重点学校,并依次将其送至相应实习地点。在他的内心,早已为专业建设、学生成长规划了雄伟蓝图。学科语文全体教育硕士也将在杨老师的带领下,逐步充实自我,提升专业技能,争取“立足中原,做研究型教师”。

三、我的“江湖”:“仁和”小酒馆

明伦校区仁和公寓,我已住了四年。它“冬冷夏热”,尤其是夏天,最热时真似一个大蒸笼。宿舍成为“蒸笼”的时候,往往是期末考、毕业季。我们就背着电脑,拿着书本资料,去图书馆,上冷饮店,一天的复习之后,再随便找个店坐下吃饭聊天、谈论文学,必得呆至热气散去才好。“小酒馆”就在仁和公寓旁边的胡同里,店很小,招牌也不起眼,不仔细看还真难以发现。说是酒馆,其实是烤肉店,兼卖店主自酿的酒,像是“桂花酒”、“玫瑰露”等,度数很低,入口微甜。我和朋友只去过两次,它却成为我河大求学时印象最深刻、感受最独特的一家店。店主很有仙风道骨,穿黑色袍子,性格仗义随和,和很多学生都成了朋友。他把店也装修成古代客栈的样子,令人们在这个“侠义江湖”里,片刻地抽离,自由地歌唱。第一次去,是本科毕业前夕,我与室友回忆着大学生活,畅饮几杯。那酒里,是对学校的不舍,是对现实的无奈,是对未来的迷茫,当然,更是战胜失败的决心。第二次是毕业后不久,我们一行六七个人,更闹腾,更畅快。此时我之心境自然又与毕业前不同,少了苦闷,添了勇气,更兼与朋友相聚,可卸下铠甲,快意恩仇。我只去过这两次,连店的名字都忘了,却时常记起那年烤肉吃酒、争论“京派”“海派”的日子。

四、我的“原野”:明伦图书馆

河南大学明伦校区图书馆创建于1912年,时为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图书室。之后随着学校的发展壮大,几经改造扩建。1993年,由香港邵逸夫先生和河南省教委和省计经委共同出资建立的“逸夫”图书馆建成投入使用,与老馆相连。经过岁月洗礼,同宽大明亮的金明校区图书馆相比,明伦图书馆稍显逼仄、暗淡,却独有一份历史的厚重感。每当借书时,我总是在二楼查询编号后,由二楼爬上一个“小阁楼”,楼梯是木地板,踩上会隐隐听见“吱呀吱呀”的响声,甚是有趣。经“小阁楼”进入三楼语言文学书库后,就是文学的殿堂了。在这里,我与鲁迅共忧愤,与沈从文同船返湘西,与海子一起眺望天空和大海,与三岛由纪夫一同矛盾、反抗。在这里,暖阳斜照在古朴的阅览室里,每一本书籍都散发着清香,每一粒尘埃都在跳舞。

大四备战考研时,图书馆成了我与室友最亲近的地方。每日清晨,我俩赶在自习室未开门时去排队,上午复习专业课,与“李白杜甫、陀思妥耶夫斯基”们相互较劲;中午去中心食堂吃饭;下午一套一套做英语卷子,每篇文章逐句翻译;晚上去学五食堂吃饭,然后回来复习政治。日子重复、单调却颇为充实、热血。于我而言,这座图书馆像是一望原野,承载着我奋斗、奔跑的年少记忆。至今,我再次走进它,依然能听到朗朗书声,依然能看到静寂书室,依然能闻到馆外飘来的阵阵桂花香。

在河大读中文的四年时间里,我所接受的文学及语言学的熏陶,写作及问题研究的训练,令我既具浪漫主义,又含理性思考;令我学会审视,提升境界,敞开心胸,收获成长。“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谈论郭沫若的文学价值、北岛的诗歌取向、童话的教化性和悲剧美等问题,已是我与同学间的日常,并将成为我一生的事业、兴味与信仰。

又是一年春常在,铁塔湖畔渔翁赛。师谆友酌犹在耳,何时盼得桂花开?

2020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