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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舟子:师魂——忆刘增杰老师
2023年04月28日 00:03 作者:张舟子 责任编辑:苏亚丽 返回列表

知道刘增杰老师很早,89年9月,我开始在河南大学中文系读书时,刘增杰老师就是河南大学中文系主任。但真正接受刘增杰老师的教诲,并且感受到刘增杰老师的精神魅力,则要等到2002年重回母校参加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班的学习了。

1999年,我工作的豫西师范学校和三门峡工学院合并,升格为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几年之间,原来的大专、中专院校纷纷合并、升格。教育层次提升了,教师的学术素养并没有得到相应提升,为此,省教育厅决定依托省内郑州大学、河南大学、河南师范大学几所学校举办研究生班,提高新升格院校的师资水平,我因此得以到河南大学文学院攻读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学位,有幸聆听刘老师的教诲,并因此和刘老师有了一些交往。那时候,刘老师年近七十,依然高大挺拔,声音洪亮,笑声爽朗。刘老师给我们开设的课程是现代文学史料学,教我们如何在研究中运用资料。刘老师很是强调研究要对相关资料要一网打尽,要回到研究对象所处的历史现场,对研究对象要保持平视,这样才能对研究对象有更丰富和更深切的了解,才可能有新的发现。我们那个班的同学大多和我情况类似,都是工作了一段时间才又重新学习,已经错失了求学的最佳年龄,学习潜力不大。尽管如此,刘老师在教学上仍然如此兢兢业业,真的是希望我们能够有所提高,在今后的工作中更好地培养学生。在我的印象中,刘增杰老师特别喜欢表扬他的学生和文学院的年轻教师。有一次,我们正上课,他当时的博士生曹禧修去送博士论文,曹禧修离开后,刘老师拿着曹禧修的论文,称赞有足足五分钟之多。给我们讲硕士论文选题的时候,又举出左怀建的硕士论文,让我们学习和借鉴。此外,刘进才、刘涛、胡全章、武新军等河大年轻教师的名字,也时时挂在刘老师嘴边,刘老师称赞他们的成绩,勉励我们向他们学习。现在,体会刘老师的用意,老师不仅仅是在教我们如何学习和研究,也是殷切希望我们能够热爱学习和研究,并且有所成就。刘老师去世后,许多师、友撰文纪念,从解志熙老师、张来民老师及刘涛、刘进才等人的文章中知悉,在他们成长的道路上,无不得到过刘老师的大力帮助和扶持。韩愈在《师说》中将老师区分为“授之书而习其句读”的“童子之师”和“传道授业解惑”的真正老师。其实,除了这两种老师,还有一种老师,不仅传道授业解惑,而且能够为学生指明方向,激发他们前进的动力,并推动他们奋发向上。这样的老师,大概就是所谓的“名师”或“大师”吧?在我心里,刘增杰老师就是这样的一位名师、大师!

幸运的是,我不久也得到了刘老师的眷顾。在我们交了课程专业之后,有一天,刘老师突然跑到我们教室,说是想认识一下我和我们班的另一位潘玉尚同学,称赞我们俩的作业写得不错。尴尬的是,那一天我恰好因事不在学校。知道此事后,我立即给刘老师打电话,表达了想要登门拜访的意愿。刘老师拒绝了我登门的要求,约我在文学馆现当代文学资料室见面。一天下午,在现当代文学资料室,我终于隔着一张书桌坐在了刘老师对面。那天,刘老师勉励我要勤读书,多读书,教我要会读书。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二十年过去了,有时候,我一个人还会想起那个下午,想起我像一个小孩一样坐在老师对面,想起老师的音容笑貌。其实,那时候,我在学业上并没有什么基础,老师之所以愿意花费时间、精力对我耳提面命,无非是“恐恐然惟惧其人之不得为善之利”,对于每一个学生,都给予鼓励、树立信心,促其向上,古君子之心,可推而知!

硕士学习结束,和刘老师告别的时候,刘老师鼓励我考博士,并表示愿意帮我推荐。临走,刘老师又说下半年河大有一个很重要的学术会议,问我能不能来学习,说是会议名额有限,我如果能来的话,可以为我留一个名额,我立即表示一定要来。9月,我就坐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听到了来自全国各地专家的精彩发言,第一次享受了一场学术盛宴,看到了一个绚烂多彩的世界。之前,我和这个世界之间隔着一道厚厚的大门,这道厚重的大门,是刘增杰老师用他那双宽厚有力的大手,为我推开的。

2006年9月,我到河南大学文学院攻读现当代文学博士,和刘增杰老师见面的次数更多了。虽然我的导师是孙先科老师,但是,由于之前刘老师的鼓励和帮助,心里对刘老师自然多了几分亲近。每次见到刘老师,也总是感到有一份沉甸甸的收获。

去刘老师家闲坐,刘老师最喜欢谈的是文学院几个年轻老师最近又取得了什么成果,刘涛、刘进才、武新军、胡全章又发了什么文章、出了什么书,这些文章和书产生了什么样的反响。看得出,刘老师对河南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学科后继有人感到很是欣慰,当然,也能感觉出来,这是老师在给我树立一个又一个榜样,希望我能像这些青年老师一样潜心向学。有时候,临别之际,刘老师还会拿出一本他最近的新书相赠。刘老师总是在赠书上认认真真地签上名字。看着老师认真签名的样子,会让人觉得,认真,就是老师一贯的人生态度。的确,无论是治学、教学还是日常生活,都能感觉到刘增杰老师的严肃、认真和热诚。博士论文开题时,我遇到一点挫折。导师组的老师们觉得我的选题偏大,恐怕难以按时完成论文,建议重新选题。那一段,我不停找孙老师商议选题的事情,弄得孙老师也和我一样焦虑。有一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刘老师家里。看着我心事重重的样子,刘老师说:“怎么就愁成这个样子?不要压力太大,对你,我还是有信心的。放松一点,也许一切都好了。”看着老师爽朗的笑容,我沉重了好几天的心情,突然就感到一点点轻松,好像终于能够透出一口气来。博士论文答辩的时候,我由衷表达了对每一个老师的感谢。我清楚记得,对于刘增杰老师、关爱和老师、耿占春老师、张云鹏老师以及我的导师孙先科老师,我感激他们对我的关爱和指导,对于刘思谦老师、梁工老师,我感激他们对我的批评和指导。那天,我很真诚地对老师们说:“阳光雨露,都是师恩。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关爱和批评一样,都是推动我前行的力量。”那天,刘思谦老师曾对我的说法提出一点质疑,刘思谦老师问:“我批评过你吗?我怎么没有印象?”老师当然批评过我,甚至是严厉批评过我。由于我的作业不够认真,受到过刘思谦老师直言不讳的批评。那一次批评,促使我对自己的学习进行过很严肃的总结和反思,当然也使我取得了一点进步。对刘思谦老师的质疑,我想,很可能,其他老师也不记得他们对我有过什么关爱或者批评,他们出于一片爱心和公心,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对学生认真雕刻,至于这种雕刻是关心、关爱还是批评、指责,他们甚至可能全然没有意识到。在他们看来,那也许只是极平常的日常工作,只是一次偶尔的相遇,一个善意的提醒,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个平常的上午或者下午,无数学子在他们的耳提面命中,得到了滋养和成长。

近年来,不知什么原因,网络上关于老师们的负面新闻越来越多,常常,因为一个老师的行为,老师这个群体就会受到莫名其妙的的攻击和抹黑。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我的老师们,想起刘增杰老师,想起和老师们一次次的相对和谈话,我就忍不住想对谁说:“不,老师们不是这个样子的。至少,在我漫长的求学生涯中,遇到的大都是学识渊博、人格峻洁的好老师!”


得到刘老师辞世的消息,是在2023年元旦过后。看到消息,我立即和在河南大学文学院工作的老同学联系,询问如何参加刘老师的吊唁。同学告诉我,刘老师的丧事已经处理完毕,家属是在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后才告诉单位的。“疫情期间,家属不想给大家添麻烦。”电话那头,我听见同学这样说。我有点恍惚,心想,这也许也是刘增杰老师本人的意思。惠人者甚多,所求者甚少,刘老师不从来就是这样吗?

前一段,孙先科老师来我们学校开讲座,我自告奋勇去郑州接老师。路上,我们很自然地又聊到刘增杰老师。孙老师说,刘老师病重期间,学校领导曾去探望刘老师,他看到过那时候刘老师的一张照片。孙老师说,也许是拍照的角度不对,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显得那么瘦、那么小。说着说着,孙老师的眼泪几乎都要下来了。我无法想象高高大大、声音洪亮、笑声爽朗的刘增杰老师瘦小的样子,但我知道,刘老师就像一团熊熊大火,照亮过、温暖过、也点燃过一些学生的心灵。如今,刘老师这团大火熄灭了,作为学生,我们有义务也熊熊燃烧,也照亮、温暖、点亮一些东西。可惜,学问上我至今未能窥老师门径,所谓高山仰止,虽心向往之,而力实不能至。幸运的是,我和老师一样是一个教师,如果我能像老师一样在一些学生身上唤醒一些东西,也许,我还可以无愧地说我是刘增杰老师的学生吧。

呜呼,谨以此文,献于吾师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