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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仲铨:与李嘉言先生一家的缘分
2021年04月09日 23:37 作者:祝仲铨 返回列表


李家,授业恩师李嘉言先生之家也。

和李嘉言先生家结缘,细细算起,有六十多个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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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李嘉言先生照片

1950年春末,我家从县前街迁回豆芽街一个胡同里的老宅子。豆芽街是河南大学西边的一条小街,在开封并不出名。当时,河南大学在豆芽街及其附近的街道购买、翻盖了一些老宅子,供教师居住。嘉言先生家就住在豆芽街路北的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向东斜对着我们的胡同。一街而居,成为街坊,算是一种缘分吧。后来,嘉言先生家几经迁移,又搬到河大西门外惠济河西岸的家属院。豆芽街在惠济河西侧,我家胡同向东斜对着的几家院子,就连着这个家属院。一河相连,比邻而居,又岂非缘分耶!

搬回自家的老宅子后,我便从开蒙的杏花园小学(鱼市口街北口,路北)转到省立一小(后改名北门大街小学,今已并入河大附中,小学不复存在)。说是转学,其实是从秋季开始,重新读小学一年级。在一小,恰和嘉言先生的长女李之舜同班,一直到六年级。这也便开始了与李家的再次结缘;对嘉言先生的认识也便从此开始。

嘉言先生为子女取名,以古代五位圣贤明君尧、舜、禹、汤、文的名字为序,颇显儒家风范。他对子女的教育很严。这从之舜身上可以看得出来。当时,在一小读书的河大子弟不少,其中个别教授子女处处显出与众不同的种种优越感,而在之舜那里则看不到这些,也看不到女孩家常显露的骄、娇二气,给人的感觉就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从寻常百姓家出来的小学生。那时候,为了消除“男女界限”,班主任经常调换座位。大约四、五年级时,我和之舜成了同桌。有一次,老师让我和之舜、还有另外一位女同学组成“编辑部”,负责出一期墙报。我分工画报头、版式设计和版面美化,之舜她们负责编稿子。这种工作,通常是课外活动时在老师的办公室里进行的。看了一会儿稿子,那位女同学感到腻烦了,便鼓动之舜和她一起回家。之舜说:“我爸爸说,做任何事情都要认真,不能三心二意。”那位女同学说:“都像你爸爸那样,我们都成大教授了。”“‘教授’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人。但,他是干什么的呢?”回到家,我请教住在我们院的仵先生。仵先生是医学院图书馆的老师,他告诉我:“教授是大学里很有学问的老师,读过万卷书,也就是说,他读的书很多很多,掌握很多很多的知识。”那一年的暑假,我和仵先生的孙子跟着仵先生到图书馆去看书。面对那一架子一架子数也数不清的书,我惊呆了。我想,这些书,之舜的爸爸肯定是都读过的。我要向之舜的爸爸学习,读很多很多的书,做一个有很多很多学问的人。我在一排排书架间寻找着,最后,选了一套《镜花缘》,用一个假期囫囵吞枣地翻看了一遍。

“想不到,书里面有那么多好看的东西,那么多丰富的知识。”此后,我不断地去借书读。越读,便越发崇拜之舜的爸爸。有天放学,我悄悄对之舜说:“天天从你家门口过,还没去过你家,还没见过你爸爸。”之舜慌忙说:“不行。我爸爸太忙太忙,我不想让打扰他。” 我央求说:“我又不和他说话,就看一眼。行吗?” 之舜说:“好,看一眼就走,咱说好了。”这样,我跟着之舜进了他家的四合院。一进院子,看见嘉言先生一手拿着书,一手端个茶碗,正要往屋子里进,之舜叫了一声“爸”,就跑过去了。我则“吱溜”一下,逃也似地跑出了李家大门。

“手不释卷”是初见嘉言先生的鲜明印象,也是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一生都受其鞭策、受其激励的形象。

考入大学以后,一天,在七号楼前见到了之舜。六、七年没见,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个头、胖瘦、肤色都有些似她的爸爸嘉言先生。相互热情地问候之后,我急切地告诉她,如今,我已经是她爸爸李嘉言先生的学生了。她由衷地祝贺我,说:“你终于做了我爸爸的学生。”

之舜她们系的学生住在学校西南区域,而我们中文系则是住在东北区域铁塔的旁边。虽然彼此的教室和宿舍相距较远,但还时常碰面。见面时,相互说一些鼓励的话。我原来是年级《青春》报编辑部的,大二的时候又进了中文系《红旗报》编辑部。《红旗报》是中文系团总支、学生会主办的,在学校小有影响。每次“出版”,两块图文并茂的大板子往大礼堂前面一摆,便立刻招来许多系学生的“围观”。之舜可能也是“围观者”之一。有一次她说:“我看了你们这一期。”我笑着说:“请李编辑批评。” 她说:“口号多了些,是不是有点儿太‘政治’了?”我打心里佩服之舜眼光的犀利。说实话,值班主编对近几期的内容管得比较具体,我们也只是觉得有几篇稿子份量有点儿轻,但说不出别的什么。之舜这么一讲,我明白了。但还不算是真的明白,后来才知道,那是“山雨欲来”喽!1966年初春的一天,我在十号楼与大礼堂之间的路上见到了她。当时,“文化革命”的风暴已经掀起,学校政治空气比较紧张,人人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十分谨慎。之舜说:“听说十号楼门口那八个大字是你写的?”那八个大字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是当时从部队传到地方、流行全国的口号。因为我的字写得好一点,系领导让我在中文系上课的十号楼的大门口用油漆写上这八个字。此后,一直到工农兵学员来上课,十多年间,那八个字被描了又描,尽管有些走样,但还保留在十号楼门口。之舜问话的时候,语调淡淡的,听不出是赞美、欣赏还是别的什么意思。我如实回答说,那是受系领导指派写的。还解释说,那个“紧”字怎么也写不好。之舜说:“你在艺术方面是有专长,将来要当个书法家了。”我说:“我这一辈子当不了书法家,也不想当书法家。”说到这里,我压低了声音,字字清晰地说:“还是那句话,我要学你爸爸,做他那样的学者。”

十几年来,做嘉言先生那样有学问的人,一直是我的愿望。这主要是出于对学问渊博的嘉言先生的尊崇。嘉言先生在清华上学时,师从国学大师刘盼遂、陈寅恪、杨树达诸先生,毕业后,留作闻一多先生的助教,后又随闻一多、朱自清等在西南联大从事教学与研究,深得一多先生倚重。当时,一多先生自家生活也很困难,但是,为了提高和改善嘉言先生的待遇,他多次专题上书梅贻琦校长;梅校长也很赏识这位崭露头角的青年学者,在西南联大极端困难的条件下,特别给予一定的照顾。嘉言先生还是全国著名的《楚辞》、唐诗研究专家,他的《全唐诗》整理意见受到国内外众多学者的积极关注。先生的这些简况,同学们早就从各种渠道获知并相互转告。因此,一入学,我就怀着崇敬的心情,期盼着嘉言先生授课。直到大二,才有幸聆听嘉言先生讲授《离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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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李嘉言先生在清华上学时的部分合照

那时候,嘉言先生兼任学校科委副主任,虽然不再做中文系主任(主任一职由院长助理钱天起教授兼),但实际上仍负责全系的教学、科研工作,还领导着学校《全唐诗》校订组的编纂工程;此外,他还担任《光明日报》的重要栏目《文学遗产》的编委一职,工作担子相当沉重。工作、教学、科研和困难的生活,压得嘉言先生过早地驼了背,健康状况不十分的好。

嘉言先生一进教室,同学们就全体起立,报以长时间的、热烈的掌声。当时还是助教的孙先方先生解释说,李先生身体不好,但还是坚持过来给大家上课。我们请李先生坐下来讲课好不好?教室里立刻又一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嘉言先生点点头,向大家摆了摆手,便在藤椅子上坐下,慢慢地打开了讲稿。他先是简单地介绍了“楚辞”、“骚体”等一些名词,接着讲解篇名《离骚》的涵义。嘉言先生将汉代司马迁、王逸到今人游国恩等古今名家对篇名的解说一一介绍,最后讲了自己的看法。广博的学问、透析的讲解,让我们这些刚刚接近专家、大师的学子们折服。

《离骚》很长,但嘉言先生早烂熟于心。他讲《离骚》,是一面背诵一面给我们讲解的。说是背诵,其实是背而不诵,念而不吟。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带情感、没有夸张语调的念。他把目光对准我们,沉稳、从容地“念”了开篇的四句:“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唯庚寅吾以降。”然后便逐句疏通,释词解义。千百年来,对《离骚》注疏解析的作者如星、著作如云,其中影响较大、观点典型者,也多如古代圣贤。嘉言先生便将最具代表性的古今名家的见解给我们一一讲析。比如,先生讲“摄提贞于孟陬兮,唯庚寅吾以降”时,从字意到读音、从考据到疏解,引经据典,广征博撷各家之说,又深入浅出地逐字解析,通俗浅显地说明屈原出生在寅年、寅月、寅日,天赋纯美。诗虽然只有短短两句,但却涉及到了历法、天文星象、音韵训诂等许多方面的知识。

解题和起首的四句诗讲了一上午,四个课时;整篇《离骚》则讲了大半个学期。聆听嘉言先生讲课,使我们获取了关于《离骚》的丰厚广博的学识,更重要的是,使我们这些正处于独立思索、独立选择人生目标、确立人格品位和事业方向的青年学子,真实地认识了做人、做事、做事业的导师。师兄杜田材先生曾总结过聆听嘉言先生讲授《离骚》的感悟。他说,聆听嘉言先生的讲授,确乎是胜景神游,眼界大开:第一,使我们领悟了嘉言先生学识的渊博。嘉言先生虽只是讲授了一篇《离骚》,但实际上梳理了自古至今《离骚》研究的义理与文脉。语义取舍往往涉及到汉代王逸,宋代朱熹,直至近代学者闻一多、浦江清、文怀沙诸位及其他研究者见解的异同。广征博取,渊博自明;第二,使我们感受到嘉言先生一丝不苟、严谨治学的科学态度。嘉言先生辨名择实的考据功夫,是学界公认的。他讲究立论有所据,辨名有所本,遇有不明之处,宁作待考,决不妄断;第三,成一家之言。这是嘉言先生的执着追求。《离骚》的解题本来就是众说纷纭、歧见迭出的。嘉言先生坚持一种平实浅近的见解:离,别也,骚者忧愁也。他还借助赵天吏老师音韵学的文字解读(‘离骚、离忧、罹忧、牢骚,皆一声之转,上下两字同义相近,不可分别’)作为自己立论的佐证。这就远离了那些刻意求深、失之玄虚的高蹈之论,并为一些研究者所认同。嘉言先生的研究成果,自有不可取代的价值。杜田材先生这番话,完全可以作为聆听过嘉言先生讲授《离骚》的河大学子的共同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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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开封师院中文校订全唐诗工作组师生合影

听课之后,我对嘉言先生的尊崇可以说无以复加。在系资料室苌立老师帮助下,我又特别查阅了嘉言先生在《光明日报》发表的文章,还获悉当时嘉言先生正领导学校的《全唐诗》校订组进行规模浩大的《全唐诗》校订工作。于是,谒见先生的念头油然而生。一天下午,我从七号楼的西门出来,就近到校订组所在的西工字楼东北角,看看嘉言先生在那里是怎么工作的,如有机会,便求见先生,请他讲讲怎样做学问。“校订组”的门开着,在门外就可以看到有许多书架,书架上和地上堆满了书和卡片。邹同庆老师正拎着一捆书往书架上放。“那么多的书!那么多的卡片!”我惊奇着,正探头探脑往屋里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进去看看吧。”扭头一看,正是嘉言先生。他抱着两捆卡片,看着我,疲惫的倦容中透出慈祥的目光。我鼓足了勇气,大着胆表白:

“李老师,我是62级的……”

“啊。”嘉言先生点点头。

“我想向您请教,怎么做学问,怎么做一个有学问的人。

嘉言先生呵呵笑着,将卡片交给邹老师,对着我说:“这可是三言两语说不清的大题目。你们现在正学习着基础课,先把基础课学好。基础课,基础课,是做学问的基础。快毕业的时候再说这个问题也不迟。”

嘉言先生略略停顿一下,语重心长地说:“给你们上课的老师,都很有学问。注意听讲,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功课,留心向老师学习,你慢慢地就会悟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的。”说完,微微笑着,望着我。这个微笑,长久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以后,就是“四清”、军训、批“苏修”、批“三家村”,运动接连不断。嘉言先生大约在我上大三的时候就离开了中文系,领导学校科委和《全唐诗》校订工作去了。“文革”不久,嘉言先生便在那斗斗打打、冲冲杀杀的怪异的政治风暴中心力交瘁而逝世。参加嘉言先生吊唁活动时,我满脑子还是他那定格的微笑,及至看到先生清癯的遗容,我怎么也接受不了,竟禁不住悲恸失声。

我感到欣慰的是,嘉言先生已经用他磊落、勤勉、刻苦精进的一生圆满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根据他的启示,我留心向公开或私下教诲于我的于安澜、任访秋、李白凤、高文、吴鹤九、华钟彦和其他有学问的先生学习,丰富了问题的答案。我庆幸,那么多大师级教授曾教诲于我,我曾就读于河大这所富有众多大师的大学。

什么是大学,原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先生有句名言。他说,大学,非大楼之谓,实大师之谓也。我的理解,拥有很多、很高大楼的学校未必是好的大学,唯拥有众多能够称为大师的学校才有资格称大学。还有一层意思是,这能够称为大师的,不是某种“‘绣花枕头’教授,而应该象一座拥有丰厚学问、令人学习不完的大学。嘉言先生就是梅先生所说的那种读不完其知识的大学、学不完其学问的大师。嘉言先生一生,是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扎扎实实做学问、朴实无华却桃李满枝、硕果累累的一生。学嘉言先生那样的人品学问,做嘉言先生那样的学者,是一届又一届众多河大学子的心愿。在听了先生的讲课以后,在越来越多地了解了先生以后,我们年级许多同学都有这样的愿望,甚至系里那些青年教师、助教也都把嘉言先生那种学识渊博、治学严谨、勤勉敬业、宽厚仁爱、诲人不倦、谦恭温和、顾全大局的学者风范、长者风范、领导风范作为自己做人、做事、成就事业的典范。在我选择事业方向、确立人格品位的人生关键阶段,有幸零距离地接近嘉言先生,直接聆听他的授课与教诲,使我受到因其“定型”“定位”的影响,成为一生都感恩不尽、一生都不能忘怀的最珍贵的缘分。

可惜的是,我这辈子并未成为大学问家。大学毕业后,先是被分配到省里当记者,后来又被组织频频调动工作岗位,最后退休在高校党务工作的岗位上。虽然在工作期间,不忘挤时间“做点学问”,发表了一些文章,但毕竟量小,且涉及领域宽泛,不成“气候”。

退居二线后,有了时间,便“随遇而安”,开始“做学问”,陆陆续续又发表了一些文章,出版了几本小册子,就是想圆50年前的那个梦,想把请教嘉言先生的那个问题给“落实”了。牛刀小试,略见成效,心里有“点巴点”踏实,但也不无遗憾:嘉言先生已经作古,之舜大学毕业后失却联系,此生和李家的缘怕是断了!

忽有一日,在去开封的城际公交车上碰到鲁枢元先生。枢元虽然低我一届,但我们常有来往。1992年我调到郑州大学不久,他便离开郑州大学“南下”,之后我们就一直没再见面。这次一见面,他便抢先说;“我正要找你。”他告诉我,早年我给他刻的藏书印至今还用着。嘉言先生的二公子之禹见了藏书印,一定要枢元找我,给他也刻一方印。我对枢元说,江南多才子,你在苏州当博导,给他请位篆刻高手刻好了。枢元说,你是他父亲的学生,他就要你刻的。

不久便接到枢元从苏州寄来的信,详细写着之禹的通信地址、电话和QQ、“伊妹儿”之类。信纸上专门盖了我给他刻的藏书印,再次说明至今确实仍在使用。我打电话告诉他,给之禹刻的印已交到之禹手中。之禹是恩师的二公子,所托之事,焉有不尽心尽力之理!

自此,与李家又续上了缘。

之禹独居郑州,爱茶嗜酒。我们时而相对品茶,时而街头小酌,也时常于电话之中谈谈世事。他给我谈之舜,告诉我之舜大学毕业后的情况,说之舜最后去了北京,在一家出版社当了编辑,后来,后来······我说,后来的事我知道了。我们沉痛地叹息之舜的早逝;我们聊豆芽街,说儿时在豆芽街胡同里嬉戏,在胡同不远处“义元永”酱园腌制场院“除‘四害’”、挖蝇蛹的趣事。话题最多的自然还是嘉言先生。谈起儿时和读大学时见嘉言先生的往事,之禹批评我“胆子太小。他说,他家几乎天天有客,许多青年教师和学生“常来常往,都是登门求教的。

“你来家,我父亲肯定喜欢。”之禹说,“一来咱们是街坊,曾比邻而居;二来因为你和我姐(之舜)同窗六年,和我又是顽童小友。还因为你是他亲自授业的学生,是登‘程门’求教的。”我解释说,儿时确实胆小,但上大学时则是怕打扰嘉言先生。他太忙了,太累了,也太辛劳了。

一日,与之禹小酌,乘着酒兴,他求我再刻一方印,给他的儿子李晨路。儿子在美国,快回来看他了。他要求,用带龙钮的好章料,因为儿子是属龙的;用圆朱文来刻,刻儿子的姓名印:要刻上边款,边款上一定要有“祝仲铨”这个名字。他要告诉儿子,这方印是爷爷的学生、姑姑的同学、爸爸的朋友、原来的街坊刻的,爷爷的这个学生在篆刻方面受业于名教授于安澜、李白凤等先生。

之禹说的条件太苛刻,换了人,按篆刻的“八不刻”习俗,是没人给他刻的。却是之禹所托,只有照办而且还不敢怠慢。我匆匆赶到淮河路古玩城,选了一方双龙钮的寿山石章料,因眼疾未瘉,特又专程去开封,请一位擅长刻圆朱文印的青年篆刻家刻制,还草拟了百余字的刻这方印缘由经过的文字,作为欵识,请篆刻家刻于印章的四面。记得款的最后曰:“呜呼!世间亲情、友情、恩情,百般感情,万种纷繁。虽无名、无状、无相,然其情殷殷、其情眷眷、其情幽幽、其情切切,岂一石能尽乎?佛家有言,见君一面,已修百年。况其情耶?刊此感言,铭之珍之。”

我很高兴,又和嘉言先生的小孙子晨路续上了缘。

唯有负之禹嘱托的,是写这篇《李家缘》。春季体检,查出高血压,不久又住院治疗。之后便是夏日酷暑,血压不甚稳定,未敢动笔。又往后,时断时续地写了三几千字,稿子竟在公交车上丢失。我写文章,是先写于稿纸,再敲上电脑往别处传的。于今,丢了底稿,我只好又重新动笔来写。尽管误了嘉言先生纪念文集的截稿日期,但我还是坚持写下来了。这是温习嘉言先生教诲的一次绝好机会,也是感恩嘉言先生的一个极佳方式。更何况,这次的写作本身就是与李家缘分的又一次纠结。之所以一直乐于保持、延续和李家的缘分,是因为我愿以真实、真诚的行动宣示:我骄傲,我是李嘉言先生的学生



壬辰中秋假日于郑州大学汉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