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蓦然回首,记忆里我依然嗅着开封的菊花香,在河大校园书声琅琅。多少次午夜梦回,我依然在文学院十号楼的教室里听老师们讲课声韵铿锵。我在河大读中文的那段时光呀,是我最葱茏的青春,最旖旎的过往。
99级中文三班和辅导员孔令刚一起拍的毕业照
我是1999年入河大读中文系汉语言文学教育专业,2003届毕业。大一刚入校见证了澳门回归的举国欢庆,在东操场的火树银花里我们年轻的激情为家国盛况而绽放。2000年时恰逢千禧年的跨世纪之庆,我们也意气风发在校园里参加各种狂欢用燃烧的青春和祖国一起走进新时代。2002年大三时候亲身经历学校隆重的九十年校庆,河大走过的峥嵘岁月和校友们的卓越成就加深了我们作为河大学子的自豪。而毕业那年正赶上非典,学校封校两个多月,去外地找工作的同学返校被隔离在五号楼参加不了毕业聚餐,后来我们的教师资格证没有来得及办理就匆匆离校,非典也加剧了我们兵荒马乱的离愁。一路走来,母校张开她温柔的怀抱用她的博大深沉安放了我们在时代脉搏里舞动的青春,也沉淀了我们深深浅浅的记忆,抚慰了我们浓浓淡淡的悲欢。
犹记得初初见你,喜忧参半。来自偏僻乡村的我第一次为了上大学而坐火车,看到开封破旧的火车站顿感无比的失望,这不是我想象中的城市,不是我憧憬中的地方。那种失望直到走进河大古朴庄严的校园才得到慰藉和消解。河大檐牙高啄的校门肃穆壮观,飞阁流丹的大礼堂巍然耸立,书香葳蕤的校园曲径通幽。由爱河大而开始爱开封,开封也如一个波澜不惊的老人微笑着看我的失落与幼稚,脉脉张开温柔的怀抱安抚我的偏见和肤浅。于是我从她斑驳的城墙上看懂了历史的厚重,我从她潋滟的湖水里打捞了岁月的峥嵘,我从老开封们脸上的恬静和从容读出了时光的宛转,我从年年芬芳的菊花香里嗅到绽放在宋词里的缱绻情怀。
从此,开封在我生命里成为第二故乡,河大成为我四年青春的象牙塔。一千多个日子,晨昏曦月里,清风晚霞中,河大见证我从那个偏远小乡村里走出的傻乎乎的小姑娘一点点的蜕变成长。
那时候的中文系共有十个班三个专业,七个班是汉语言文学教育专业,两个编辑班,一个广电班,广电班的姑娘大多来自城市,家境好又形象佳,总是又时髦又高傲,常常是男生们目光追随的焦点。我们汉教专业的学生大多数来自农村,当时我所在的九九级中文三班,只有少数几个同学是城市家庭,我们大部分人都是从各个地方的农村走出来,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带着对知识的渴求和对理想的憧憬,一脸懵懂一身淳朴地开始了四年成长。
大四时宿舍姐妹于校门处合影
文学院的老师们大家云集,名师辈出。我有幸在河大校园里聆听了讲授先秦文学的华锋老师一板一眼的深情唱诵《离骚》,他微胖的身体随节奏晃动,双手也在空中挥舞,摇头晃脑时候满头卷发也和炯炯有神的双眼一起律动。当时王立群老师虽然还没有在《百家讲坛》走红但在文学院依然是传奇人物,那时候他给我们本科生开《史记》选读的选修课,我们慕名而去,尽兴而归。他那对有福相的大耳朵和他那穿云裂石的声音,纵横捭阖的渊博,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从容一起满足着我们的好奇心。我折服于衣袂飘飘的常萍老师闭目陶醉地教我们品唐诗宋词,她讲《春江花月夜》的激荡人心,讲“放花无语对斜晖”的深情凝睇都深深印在我脑海里。常萍老师总是长发飘然,一袭长衫,神情疏朗,语声高亢,感情饱满,她几乎从不看讲义和教材,总是即兴发挥边投入背诵边深情欣赏。讲到动情处,常老师有时候会泪光潸然,语声哽咽,有时候也会有一段语言的留白,她微微地闭起眼睛沉浸其中,此时无声胜有声,那种深情投入让我们也屏住呼吸和她一起陶醉。常老师信口所至,字字珠玑,精彩纷呈,我总是把常老师课堂上的妙语佳句奋笔疾书在笔记上,至今我依然把那几本厚厚的笔记完好的珍藏着,多次搬家都不舍得丢弃。只是那时候年少,对很多诗词的体味比较浅,大多都是被美丽的辞采所吸引,但常老师的陶醉和投入让我对很多诗词有了新的感悟。我还记得教“音韵学”的郭振生老师长年一件白色抽绳冲锋衣,梳着一丝不乱的三七分在课堂上有板有眼教我们唱“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的音韵歌曲。我也记得时任副院长的孙先科老师鼓励我们学写诗填词,然后在课堂上郑重其事地朗读点评我们稚嫩的作品。教我们“普通话口语”的蔡玉芝老师,不仅课堂上字正腔圆声情并茂娓娓动情的讲课吸引着我们,课下还别出心裁用丰富多彩的活动调动我们的积极性。那些分组表演的活动给我们留下很多难忘的记忆,那时我编写了一个《狼和小羊》的课本剧,当时我表演楚楚可怜的小羊,那个演诡计多端的大灰狼的男生后来成了我的男朋友。我上“女性文学”选修课认识了讲课深情婉转的孙书蝶老师,孙老师不仅课讲得好,把很多女性形象解读得自出机杼而入木三分,而且课下对学生热情体贴关爱有加。她在三八节的时候请我和另一个女生去吃夜市,也在寒假帮我介绍勤工俭学的工作岗位,毕业后我结婚生子等人生大事儿都有孙老师的祝福和牵挂,现在她早已经成了我亦师亦友的亲人。河大的老师们用他们的渊博和深情带我们走进汉语言文学美不胜收的浩瀚海洋,也用他们的师者风范和人格魅力给我的人生以丰厚的滋养和永远的教诲。
在河大读书时候,我家里上有年迈多病的奶奶,下有还正读高中的弟弟和妹妹,父母同时供我们姊妹三个读书,经济压力特别大。为了减轻他们的负担,我在课余积极参加学校的勤工俭学。那时候我们每年学费虽然只有一千一百元,但在那时对一个农村家庭也是不小的开支。师范专业学校每月有七十元的生活补助打在餐卡上几乎可以够我的伙食费,我每年的奖学金加上自己勤工俭学的收入差不多可以不再问家里要生活费了。难忘当时我们同班同学张绍峰带着我一起挤过勤工楼人山人海的应聘者去参加招聘,我在应聘面试中过五关斩六将,最终赢得了在图书馆整理书籍的勤工俭学岗位。喜欢在那里工作不仅仅因为每月30元的补助能缓解我的经济拮据,更因为图书馆环境安静而舒适,工作做完之后还可以在图书馆仓库读一读不外借的书。当时图书馆里的老师对我也特别照顾,在图书馆兼职的时光我收获颇多。我还把当时工作的经历写成《工作着是美丽的》的文章在校报上发表。
校园恋人的青涩
我男朋友就常常在那时光顾图书馆,看书也看我,然后下班后陪我一起穿过幽僻的小路,那时总看到平时肃穆庄严的大礼堂在月色下格外温柔。后来他成了中文系学八楼下等候凝望大军里的一员,常常在我们宿舍窗户下亮起嗓门大喊225,再后来他在我们的婚礼上唱起“班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那首歌他七年前曾经在他们宿舍兄弟们的怂恿下通过电话唱给过我,我们宿舍的姐妹也都通过电话免提一起听到。我们的校园爱情能够走到一起,有铁塔湖作证,有图书馆作证,有这首歌作证。
我在校报上发表的文章除了写图书馆工作的《工作着是美丽的》,还有写自己暑假在农村干农活的《夏季风景》,有写一年一年过年感受的《年年岁岁人不同》,也有写孙书蝶老师的《你和你的名字一样美丽》等九篇。其实最开始在校报上发表文章都是因为重名“惹的祸”。当时中文系还有一个女生也叫王芳,来自郑州,我们两个同名,也都在一个大班上课。是那个王芳最先在校报上发了一篇文章,后来很多同学都对我表示赞叹,我很不好意思,只能惭愧的解释说“那不是我写的,是和我重名的同学”,说得多了,自己内心也暗暗萌发了往校报投稿的念头,于是我鼓起勇气认真写了一篇叙述在外读书思念亲人写家信的文章《家信》,怀着忐忑的心情投给校报编辑部。几天后,我惊喜地发现自己的那篇文章也被刊登在校报上,这次那个署名的王芳是真的我自己。我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说,那个在校报上发表文章的王芳就是我了。
当时校报刊发的稿酬是30元,领到30元稿酬的时候,我的内心无比激动,那是我人生的第一笔稿费呀。那个细雨纷飞的中午,我第一次领到校报的稿费,一路雀跃,然后拿出五元请那个陪我去领稿费和我一起分享喜悦的刘姓小伙子吃了一顿西门的水饺,那荠菜馅水饺的香味似乎一直在记忆里弥漫着,也鼓励着我继续用文字凝固感动,定格温暖。多年以后,我格外钟情写东西,无论工作生活多么繁杂一直坚持着用文字梳理自己记录生活。多年之后,那个陪我一起分享喜悦的青涩小伙子,那个和我搭档演课本剧的“大灰狼”也成了我两个儿子的父亲。
如今我和爱人都在郑州的教育系统工作,郑州离开封很近,我们也离往事很近。几乎每一两年都会特意回河大看看,去当年各自住的宿舍楼下伫立一会,去当年一起读书的长廊下静坐一会儿,在这个校园里有那么多扑面的青春记忆在层层年轮洗刷下清晰如昔。走出校园我们也会在平平仄仄的古城里走一走,并肩走过大梁门和书店街的路口,岁月让自己的眼睛和心灵都变得温和宽容,打量着开封的街巷,即使陈旧也觉得尽是亲切的问候,那种兀自悠然的从容,那种宠辱不惊的淡定,只有历经沧桑的人才懂,只有心存眷念的人才珍重。
往事不会了然无痕,于河大,于我们,都一样。
河大,依旧斟满了宋时酒深情地在等候,依旧搭建起菊花台结满了相思愁,我们在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许多往事浅斟低唱着清清浅浅的温柔。
我们在河大读中文的时光呀,如一阙光阴婉约的长短句在一场风花雪月的青春梦里美丽依旧。
王芳近照
作者简介:王芳,河南省实验中学语文教师。2003届河大中文系毕业生。曾经独坐幽篁闲吟风月,而今荆钗在鬟依旧向往旖旎繁花,布裙在身依旧不失纯真梦想。(电话 2874909,QQ753403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