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河大的校友,大家上午好。有机会作为外校的代表来这里发言,我很得意。前年九月,四川大学举行125周年的庆典,邀请我作为人文学者代表来发言。因为疫情紧张,我必须报备,学校给我的答复是,非必要不出京,谁批准谁负责。三年大疫终于过去了,我现在出门,不用再申请了,于是欢天喜地地跑到开封来了。十几年前,我主办过北大中文系的百年庆典,我知道这一类的活动,中心是校友,至于领导、嘉宾、教授都是陪衬的,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的,不过这个优雅而无用的琐事还是得做一下吧。我不说那些大话或者好话,我就老老实实地讲一下我和河大的因缘,以证明我为什么有资格作为嘉宾代表。
从1992年9月,我跑到开封来出席19—20世纪中国文学思潮讨论会起,30年间,我与这所大学的领导和师生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不说2011年我和王德威、关爱和在这里操办的“开封:都市想象与文化记忆”国际学术研讨会,也不说我的专业论文登在《文学评论》上的:《不忍远去成绝响——张长弓、张一弓父子的“开封书写”》,以及在《书城》杂志上登的《结缘河南大学与任访秋先生》。
我就想说说,我这么多年来为河南大学的重新崛起鼓与呼。将近十年前,我曾经发表文章谈中国大学的独立和自信提到,20多年来政府推进985、211工程的得与失。当我们观赏北大、清华高歌猛进的时候,必须回过头来思考,好些原来很不错的大学,因为并没有进入211,发展特别艰难。我特别提到了开封的河南大学、太原的山西大学、保定的河北大学、兰州的西北师范大学和福建的福建师范大学,我为他们打抱不平。这篇文章各个公众号都转发,很快就超过100000+的阅读量。我明知道,很大程度是河大的学生、山大的学生拼命转才有这个效果的。
2012年3月,河南省政府主办第二届中原经济区论坛。在郑州国际会议中心,我有幸成为4位嘉宾之一。因为是省委书记坐镇,省长主持,各个地市领导参加,在这种场合,嘉宾都在说好话,表扬河南如何了不起,日后一定前途无量等等。那样的话,说出来主宾皆高兴,现场效果很好。可我偏偏不,抱着不说白不说,说了等于白说,白说也有说的立场,我说:“制约河南发展的短板是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以河南大学为例,作为一所百年学府,1952年院系调整后,河南大学一落千丈,此后历尽沧桑,几多沉浮。最近20年,虽然处于上升的通道,但没能重现曾经有过的辉煌。在这方面,省委、省政府必须重视。”文章发表在广东的杂志上,文章背后的故事更值得一说。其实开会前一天,我就把讲稿交给了主办方,主办方打电话跟我商量,说能不能改个题目,显得喜庆一点。我犹豫了一阵子,人已经来了,我就答应说,那改吧。两个小时后得到通知,尊重我的立场,题目不改。不过正式发言时,我尽量缓和语调,恳切地表达,还是我的意思。事后,主办方告诉我,他们紧盯着省委书记卢展工看,看他没有表示不悦,看来是他们多虑了。于是,河南日报刊登我发言的摘要,又在前面专门加了一段话:虽然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北京大学教授、中文系主任陈平原身上的少年意气与家国情怀始终不曾减少。陈平原说过这样的话:“人文学者不能丢掉三气:志气、豪气和义气。大学学人应该有独立的人格,致使他始终保持了令人敬仰的学人风范……”。显然,记者和主编是同意我的意见的。实际上,会议一结束,时任河大党委书记的关爱和就打来电话,对我为河大仗义直言表示感谢。我这么谈河大其实是兼济公心与私谊。说私谊,是因为我走动多了,也就有了感情;说公心,是因为基于史学立场,也就是我对抗日战争中河南大学的表现十分敬佩。
在《此情可待成追忆——中国大学内迁的历史、传说与精神》中,我圈定了西南联合大学、中央大学、浙江大学、中山大学、武汉大学、河南大学等十所大学,勾勒他们在抗战烽火中的漂泊、抗争与坚守。抗战期间,河大曾经辗转于信阳、南阳、洛阳、西安、宝鸡等地,其中办学时间最长的是豫西嵩县潭头镇,老学生的回忆大都集中在这一段。但我演讲的时候,特别喜欢秀的是河大在宝鸡石羊庙办学时的照片,那个场景特别撼人心魄。两年前,我随中央文史研究馆考察团陕西行,自己加了戏,说要在宝鸡文理学院和汉中的陕西理工大学做演讲,目的呢,是顺便考察抗战中的河南大学和抗战中的西北联合大学的遗址。我们都知道,河大在抗战中多次迁徙。1945年3月,因为战势失利,辗转到了宝鸡县的石羊庙落足。当年我在河大的校史馆看到那一堆照片,特别地感慨,尤其读了很多的回忆录,学生们、老师们都回忆:清晨军号声响,师生们从土里冒出来,席地而坐,继续读书,那个场景让我永远难忘。不过到了宝鸡一听,他们告诉我,是立了个纪念碑,可是那里没有文物,所以我就没办法再看了。可是当初那么赫赫有名的国立河南大学,上世纪50年代以后的命运坎坷,那是大环境造成的,个人无能为力。改革开放以后,经过两代学者的不懈努力,以我熟悉的任访秋先生和关爱和教授为例,河大以及河大文学院终于有了今天很不错的局面。
百年院庆说些好话是应该的,可庆贺之余,我还想引用孙中山的话:“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为何提孙中山?那是因为北伐前后,国民政府曾经设定了五所中央级的国立中山大学。今天的广州的中山大学是国立第一中山大学;武汉大学的前身是国立第二中山大学;浙江大学的前身是国立第三中山大学;南京大学的前身是国立第四中山大学,至于国立第五中山大学,那就是诸位就读的河南大学的前身。念及此,当能明白我为何对河大以及河大文学院有更高的期待,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