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河大读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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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元成:202寝室萌又猛
2020年04月19日 21:36 作者:吴元成 返回列表

我是哭着离开河大的。

19866月底的那天,学八楼202寝室的8个人,不管是关系近的,还是曾干过架的,相互抱在一起,哭得一塌糊涂。4年啊,从懵懂少年到即将走向社会,不知何时再见,简直就是生离死别,只能如此如此。

转眼离开河大34年,很少回去,更少写过关于那4年的只言片语。总想着,轻易不要打开那段尘封的岁月,还不到写母校的时候。

好吧,既然利锁先生已经写了,且写到我的趣事,我也就写写他们。除利锁外,其他六位分别以A君、S君、Z君、L君、小L君、W君识之。想了半晌,不好概括,且以萌男名之。

说其萌也真萌。A君是真正的学霸,4年间成绩总在200多人的年级里前几名。每日起床,A君未及洗脸刷牙,也不戴眼镜,打开英语书或者比砖头还厚的《现代汉语词典》就读。其高度近视,大概在700度上下。不戴眼镜的A君,眼眼睛距书本放不下一个拳头,几乎不是在读书,是在亲书。这可是硬功夫,一本《现代汉语词典》被他翻烂了,学透了,你随便说一个生僻的字,他就能说出在第几页第几行,终成训诂学专家赵天吏教授的入室弟子。其实,202寝室除我之外还有爱好写作的。正像我瞄准了《诗刊》一样,A君瞄准的是《人民文学》。他入学不久写了小说,就投过去,先收到手写退稿信,再收到铅印退稿信,最后什么信也没了,才转向训诂的。

其他几位,也不遑多让,个个争先。利锁是一班团支书,擅古文,尤爱魏晋南北朝文字,言谈举止颇有魏晋风度。果然毕业留校,文学院教授至今,桃李天下。某日,受伊川老乡所托,到河大艺术系进修的一位戏剧新秀来找利锁拜师。谁知第一个问题就是,京广线的起止点。在郑州,也遇到过利锁的弟子甚至是再传弟子,听闻我与他同室四载,多讶异。他们哪见过一个跟他们的老师一样学中文,却不务学术堕于新闻行当的人。

S君温文尔雅,痴迷现当代文学,是文艺评论大家刘思谦先生的高足,有博士学位。后自带博士,现执掌某高校。其为人颇讲规矩,每日起床,必问一句:今天阴天,晴天啊?开始还有人看看窗外作答,时间长了,才知道他未必求应,只是一问而已。

Z君与庾信同乡,与湖北紧邻,方言亦似,刚入校时参加故事会,讲文庙与文朝故事,多听不懂,未见笑果(我童年曾移民湖北荆门,故说话也不利索,普通话更差,以至于毕业前老师专门为我安排一女同学辅导,也未见效,只得勉强给了60分)。Z君之长,在于精研,往往是夜自习之后寝室最后归来者,至于他是否半道拐弯,就不得而知了。其醉心于唐诗宋词,写过杜甫的论文,让我发在系刊上。毕业后亦分郑,先执教,后从政,有心得。

L君来自十三朝古都,兴趣最多,读肖洛霍夫之后,决意要写出一部中国版的《静静的顿河》,常常伏案疾书;未几,读了梵.高,改学油画,也不听课了,日日背画夹到开封东郊,画火电厂的大烟囱;又一日,发狠买了吉他,日夜弹拨不辍。毕业后入中学,执教如许年,倒兢兢业业,不曾跳槽,为之叹服。

L君是寝室最小弟,入学时方16岁,利锁诸兄长多关爱,至有溺爱之举。直到一年后某日晨起,小L君掀被大叫,吾成熟也!大家才不再“骚扰”。其最爱元杂剧,毕业后考研读博,不知何故竟做了一段检察官,方回武汉某高校任教。

W君兰考人,平日言语不多,专心明清小说。日常可见的读完,某日晚竟带回石印本的《金瓶梅》一册,于被窝中手电照之潜读,终为大家知悉,岂肯令其独吞?个个不依,问其故,方知河大图书馆某长为其乡党,《金瓶梅》为图书馆唯一珍藏版,向不外传。不知W君费了多少口舌,才得一观,且约定,当晚借出,晨起即还。一时欢呼不已,睁眼等着接力。一夜间,室中八“君”皆得快乐阅读。一连读了半月有余,大约是十八册(未必确)吧。众人口风极严,未曾让其他寝室人得知。

室中八君不仅萌,还猛。为隐私故,试说一二可说者。一曰跑地震。某夜,地大动,楼摇晃,梯乱响。上铺之人皆跳床下地,乱纷纷下楼。我之茶瓶,为某君踢破,竟不知,光脚飞奔出门。至楼梯处,蜂拥不堪,三楼下来的女生更见狼狈,多衣衫不整,甚有身披被子被单的。某女生被后面一人踩落了被单,原本极近视的A君手疾眼快,抓起被子蒙住了女生。乱罢回屋,靠里边下铺的L君才醒,大骂:半夜三更,乱啥哩?耽误瞌睡!

二曰互敲门。某晚,一室人闭门乱语,说着说着,说到了年级辅导员身上,就格外兴奋。外面有人敲门亦不觉。靠门口的说,有人敲门,大家才安静下来。就听外面人说快开门,竟然就是辅导员。就近的人要去开门,A君一摆手,走到门后,并不开门,反而以指叩门,外面梆梆梆,里面梆梆梆,如是者三。辅导员大怒:XXX,开门!他竟然知道是A君在搞怪。

三曰拳击赛。某日午休起床,某君走到S君床前,一言不合,剑拔弩张。某君先出一拳,直捣黄龙,不料S君是练家子,左臂一挡,右拳疾出,某君胸口如受锤击,噗通跌坐我床上,蚊帐为之撕裂。而某君手捂胸口,泪出双行,讪讪而语:闹着玩儿哩,你还真打啊……

不仅萌,不仅猛,还有梦,还有爱。即便如拳击赛之类,也是偶尔为之,关门还是“同居”者,开门还是笑颜人。这叫关门干架,出门同道,还是一起教室、图书馆、寝室三点一线,还都是学中文、爱中文、爱同学的好同学。凡有同室乡党、女友来访者,比自己的事儿还上心,倒茶端饭的,张罗住处的,忙得不亦乐乎。当然,一起分享各自家乡的干果美味也是必不可少的。更有甚者,误把给女同学的求爱信寄到本室人老家的,也都被原封不动带回。足见真情与互信。

梦,梦想也的确是有的。毕业临近,大家也说到过各自的理想,有说最好分到公社食品站,吃猪蹄不掏钱;有说最好娶个寡妇为妻,说熟妇疼人,明显是读《红与黑》中毒了……不一而足。说到最后,互相叮嘱,今后到了社会上,千万注意,不在政治、经济、作风上犯错:走对路,别贪权;挣对钱,别贪财;上对床,别贪色。说者动心,闻者动容,知是肺腑言,岂能不相拥落泪?

如今,“铁塔八友”——铁塔下,河大中文系82级一班,学八楼202寝室的八位老同学,虽天南海北,更经时疫,皆得安好。入学40年可期,当再聚,燃心香于恩师任芳秋、于安澜、华钟彦、赵天吏、刘溶、宋景昌、周启祥、苏文魁诸先生灵前,思恩德,解悬想,正心志;置醇酒于大礼堂青阶之上,谋一醉,话当年,追来者!

202042日夜于郑东象斋)


作者简介:吴元成,河南淅川县盛湾镇分水岭人,现居郑州。1986年7月毕业于河大中文系。系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员、河南省作协理事、河南省诗歌学会执行会长、河南省网络文学学会副会长。现任河南法制报社长助理、高级编辑。出版诗集文集等9部,曾获杜甫文学奖、河南省“五个一工程奖”图书奖、河南省第六届文学艺术成果优秀奖和中原诗歌突出贡献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