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我已在河南大学文学院学习、工作、生活了三十八年。真是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啊。记得毕业三十年之时,我曾胡诌过几句:“忆昔年少聚汴京,容貌青涩体正雄。人人自谓灵蛇珠,意气风发梦成虹。新识新知日相伴,中外古今意纵横。铁塔湖畔狂歌笑,皇家宫阙放浪行。不觉卅年转瞬逝,风刀霜剑沧桑成。白发星星两鬓垂,步履姗姗老态翁。斑驳陆离视物花,枯皮老茧憔悴容。老友相逢开怀笑,张口尽是当年情。……”其中不免有些夸张调侃之意,但说的也基本是实情,毕竟已经五十拐弯,年过半百,到了人称“老汉”的时候了。如今又过四年,肯定是更加老态龙钟,步履蹒跚,虽没有进化到老年痴呆的程度,但至少思维已经迟钝。常言说,人老好忘事,年长多回忆。尽管和老师们相比,我还不敢以年老自许,但忘事却是经常的,回忆也成了家常便饭。值文学院百年华诞即将来临之际,新军院长发微信,希望写点自己在河大文学院学习生活的经历或趣事。说句实话,我的四年大学生活,真的是稀松平常,既没有什么喜出望外的收获,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奇迹,是在极其平静与平淡中度过的,甚至连个恋爱的遗憾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传奇故事了。不过,倒是有些零星的生活琐事可以说说,聊记于此,权当是为文院百年华诞吆喝吆喝吧。
我是82年9月进入河南大学中文系学习的,当时还叫河南师范大学。那时候,入校都喜欢先找老乡,我自然也不免俗,有这种强烈的渴望,但又不知道去哪里找老乡。大概是刚入校的第三天吧,我独自在寝室,突然推门进来一个人,说是老乡,并自我介绍说是中文系79级的学长,姓黄。听说是老乡,我真真是喜出望外啊,很高兴就和黄学长坐在床边攀谈起来。可越谈越觉得不对劲儿,因为,他说的老家地名,我都不知道,我说的老家地名,他也一脸陌生。我们双方都有点懵。于是,又重新核实信息,哦——,原来,他是南阳淅川的,我是洛阳伊川的,他听说我们宿舍有一个淅川老乡(我们宿舍确实有一个淅川的,就是吴元成兄,可惜当时还不熟悉),就过来找,而我以为他就是找我的。说透了,我们哈哈哈大笑起来。错就错吧,反正也是中文系学长,于是又热情交谈起来。临走时候,黄学长说,他最近手头紧,我们刚刚入校,手里肯定有钱,可否先借给他20元救急,一周后还我。我毫不犹豫就给学长拿了20元。等学长走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学长来慰问老乡,顺便还有借钱的意思,我是冒然撞到枪口上了。之后的一周,我确实是在忐忑不安和焦虑中度过的,唯恐学长不来找我还钱,因为那时年纪小,也有些傻,热谈了半天,我居然忘问学长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宿舍住。大概一周多吧,学长过来把钱还我,还和真正的老乡吴元成接上了头。哈哈哈,这是我入校遇到的第一件难忘的尴尬趣事,至今想来还觉得有些滑稽可笑呢。
我们宿舍住八个人,人人都有个性,但相处都是兄弟,四年下来,都毫不保留地把自己最真实的面目展现的淋漓尽致。元成兄是我们宿舍的老大,喜欢写诗,是羽帆诗社较早的骨干分子,后来还曾任羽帆诗社的社长。印象最深的是他大学时即在全国最高级别的《诗刊》杂志上发表诗歌,好像是《让我们去大漠》吧。他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全是他写的诗,记得他还让我给他的“诗集”写过序,那应该是我平生给别人写的第一篇序。诗人都有浪漫的情怀,亢奋的情绪。元成兄经常是睡到半夜,突然从上铺扑腾蹦下来,搞得我们一惊一乍的,纷纷埋怨,可他完全不顾及,点根蜡烛,爬在桌上就写诗。贵平兄常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爬在床边问:“元成,又来诗兴了?”元成兄总是那句话:“睡觉!别说话。”那时候,宿舍要求晚上11点熄灯,可大家躺在床上睡不着,自然就常常卧谈。年轻嘛,什么事都感兴趣,什么话题都想谈,古今中外,男女老少,无边无际,海阔天空。恋爱的,生活的,学习的,国家的,学校的,家庭的,甚至某个同学接到一封信,大家也会无限好奇,津津乐道,评头论足,左猜右疑。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有时会为一件小事争论不休,有时又会围绕老师讲的学术话题唇枪舌剑,性格不同,表现各异,真可谓宿舍文化之大观也。现在想想,还有点意兴未尽、流连忘返的感觉。
在我们宿舍八人中,我与贵平、先科兄的个头身材差不多,那时候,大家都穷,没有几件衣服,所以,我们三个经常是上衣互穿,今天你穿他的,明天他穿你的,显得我们似乎衣服很多。尤其是先科兄,温文尔雅,相貌堂堂,平时不爱多说话,但一开口就是标准流利的普通话,而我们其他同学大都是家乡话,所以,大家很羡慕他。先科喜欢踢足球,还翻穿毛衣。我们宿舍一个同学私下告诉大家,先科可不是凡人,他是高干子弟,他爸爸是天津市的副市长。其实,他爸爸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家就住在常年水患的黄河滩上,可那时许多同学都信以为真了,都是让他的普通话给蒙的。
大学四年学习,有许多老师给我们上课。宋景昌、王宽行先生的豪放爽朗,刘思谦、张忠义老师的鞭辟入里,赵福生老师的幽默调皮,张家顺老师的不动声色,……还有许多老师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若说趣事,我想说说两个老师:一个是王文金老师,一个是白本松老师。王文金老师讲课既有激情,也条理清晰,几乎没有一句废话。但王老师是信阳罗山人,他的话也是罗山普通话,给我们上了半学期课,我还是不适应他的话,他说的“第一段,第几段”,我都听成是“第一担,第几担”,想半天不知道“担”什么,直到一学期快结束了,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分析诗歌的第几段呐。
白本松老师是温县人,焦作温县话更难懂。白老师教我们先秦文学,讲的神采飞舞,虎虎生风,甚至有时候他自己就沉浸在他讲的文学情境中,带你去穿越和徜徉诸子的文学世界。但说句实话,当时白老师的话,我大多没有听懂。留校工作以后,我时时向白老师问学,白老师也经常对我耳提面命,教诲有加,是我学术的引路人。白老师的书斋号“九九斋”,估计许多和他熟悉亲近的老师或学生都不知道。白老师告诉我时,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向老师请教。白老师问我:“‘百’字去‘一’是什么字?”我说:“白呀。”白老师笑着说:“白,就是我的姓嘛;一百减一,不就是九九嘛。”我这才明白,原来白老师是用拆字法给自己的书斋命名的。在“九九斋”里,我不知道向白老师请教过多少次,常常是清茶两杯,香烟一包,师徒促膝对坐,云烟袅袅,彻夜长谈。后来,解志熙兄也常到白老师那儿聊天,志熙兄的烟瘾是出了名的,于是,我们三个就轮番对吹,我的烟瘾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奇怪的是,即使我和白老师私下两个面对面交谈,我还是会因听不懂白老师的话发呆,白老师都会再语速放慢重复说一遍。有次,白老师还指着我说:“我的普通话太差,你的语言感觉也太迟钝了。”老师说的都是真话和实话呀。转眼之间,白本松老师已离开我们十余年!十余年里,他的音容笑貌时常会在我脑海里回响、清晰起来。写到此,我的眼睛不由有些湿润。我,想念他老人家!
算了,不写啦。
大学时代,人生风华之年;文院学习,德业递进之地。琐事趣事,无不记忆真切;左说右说,都是文院情怀。铁塔行云,并非往事如烟;文院百年,预祝辉煌灿烂。
二〇二〇年三月三十一日星期二凌晨记于汴南紫竹苑